工厂开办后,工人不敷使用。俞少之又从北平请来以常在鑫为首的曹万仓、马玉衡等七八个排字工。俞鉴于上次招聘出现的问题,这次事先作了周到的协商安排,所以,第二次被招的工人到张后没有什么意见,很快投入工作。
俞少之开办工厂、招聘工人的事安定下来后,报纸按时出版了。但是工人们感到,尽管重新协商了工资和生活待遇,工人和厂方的矛盾还是会经常产生的。于是,常在鑫等人提出要求组织工会,从根本上保护工人的利益。这个要求首先向厂方提出,厂方转告俞少之,俞表示工人只要遵守已有协定,不节外生枝,保证工厂正常生产,他没有任何意见,成立工会可由工人自己作主。
在旧社会,工人是受压迫的阶级,工人自己成立工会,一般要遭资方反对。再说,当时成立工会需向国民党省党部申请,由省党部组织部门派人了解情况后批准。国民党本是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,虽然批准工人成立工会,让工会保障工人的利益,可同时它还要保护资本家及其厂方的利益。因此,在工会和厂方发生矛盾时,它无非是起一点仲裁作用而已。俞少之很懂得这一点,因此对这件事未持异议。
俞少之是商业资本家,不善于经营工业。他办厂纯粹是为帮朋友办报,而不是为了赚钱。加之有开始时因和工人发生争执而影响报纸按时出版的教训,他对工人不象一般资本家那样苛刻,生产任务排的不紧,待遇也偏高,技术工人的月工资差不多相当于省政府的科员。因此,工人们对他也就少有挑剔,他也就不怕工会对他有所危害。在此情况下,工会很顺利地成立了。
1931年4月,国民党察哈尔省党部批准统一印刷局工人成立工会。开会那天,省党部组织部派一个叫陈受时的来参加,工人和管理人员全部出席。工人代表常在鑫宣布开会,讲了成立工会的意义、要求,论述了工人和工会的关系。陈受时代表省党部讲话后,常在鑫又当场提出选举工会委员和工会主席。陈认为此会只是筹备会,待确定工会章程,并提出候选人后,才能召开成立大会,选举委员,推举主席。常在鑫却以工作忙、时间紧为由,要求手续从简。陈受时当下用电话向省党部请示,回答可以从简。于是,统一印刷局印刷工人工会就在那天正式成立了。会上选出几名委员,共推常在鑫为主席,所有从北平请来的工人和本厂原有的工人、学徒都成了当然会员。但此后却从未进行过会员吸收、登记和发证工作,更没有要求会员交纳会费。工会非花钱不可时,也由厂方帮助解决了。
工会成立伊始,常在鑫等还想以统一印刷局工人为主,联合全张家口所有印刷工人成立张家口印刷工会,但未能如愿。其原因在于:当时,张家口除了俞少之承办的统一印刷局外,仅有一家福岚镎印刷局和一些经营石印业务的小作坊,有印刷工人总共七八十人。这些厂家、作坊的工人一般都是从学徒成长起来的,和资方矛盾不大,他们不愿意得罪老板,老板们也不愿意让工人参加工会,以免招惹是非。加上宣传不力,这些工人对入会没有太多兴趣。到后来,名为张家口的印刷工会,实际上仅仅是统一印刷局的独家工会而已。
如前所述,由于统一印刷局工人的生活待遇基本上能有保障,因而自工会成立后内部也没有出现过劳资纠纷。工会的活动主要就是面向社会了。
那时候,张家口经常有群众集会,每有活动,印刷工会都去参加。为此,特制了一杆上缀“张家口印刷工会”几个黑字的白布标旗,以供集会时使用。从1931年4月起,在张家口的工人运动中,又增加了这么一支有组织的、人数不多的印刷工人队伍。
“九一八”事变的消息,张家口印刷工人知道最早,行动最快。9月19日凌晨,他们除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当天报纸排印任务外,还赶印了大量“号外”,天刚亮就分头到大街小巷散发。20日上午,各界群众齐集省政府请愿,要求驱逐日寇,印刷工会的标旗早早地立在省政府大厅旁,印刷工人几乎全体出动,在会上喊的口号相当响亮。不久,张家口开展了抵制日货运动,印刷工人利用工余时间参加宣传、检查,并明确提出:不用日本纸印报,也不用日本纸印制其它宣传品。印刷局经理和报社社长做出改用加拿大纸印报的决定后,印刷工人又向纸庄指出,就是加拿大纸如没有原封商标也决不使用,以防假冒。察哈尔省抗敌御侮后援会成立后,印刷工人积极响应号召,开展募捐、慰劳活动,有时还打着印刷工会的标旗走上街头、深入公共场所,宣传抗日救国道理。1932年,二十九军在喜峰口英勇抗战,胜利消息连续送回张家口,印刷工人和编辑人员一起,反复变换编排,天天都能按时刊出振奋人心的报道。
1932年春,察省政局发生变换,省主席刘翼飞去职,《察省日报》停办。俞少之因好友不再办报,自己无意继续承办工厂,但因省政府正在新旧交替,无人接受他的辞呈。俞少之在不印报、无收入的情况下,勉强维持统一印刷局的局面,很受工人的谅解,俞也便打消了对工会的顾虑。不久,宋哲元率二十九军来到张家口,就任察哈尔省政府主席,继续出版省级报纸《国民新报》,由天津老报人王梦麟担任社长,负责报纸编采工作。王梦麟要求俞少之给予合作。俞出于内外情面关系,继续经营起统一印刷局。由于印刷工会和它的工人们在这个时候给了俞少之很大帮助,进一步巩固了以往的劳资关系,工会活动仍然还是面向社会。不足的是,工会作为工人自己的组织,对工人的帮助、关心不够,甚至对工人们的文化生活没有一点表示,以至其他厂家、作坊的印刷工人始终不愿接近它,恐怕这也是印刷工会没有发展的主要原因之一。
1932年秋后,就在《国民新报》排印量甚大时,有人找到统一印刷局,要求按期为之排印一份小报。管理人员遂和几个工人骨干商量,工人们一听此报名叫《抗日前线》,二话没说,同意承揽,当即决定在排印《国民新报》同时排印《抗日前线》。《抗日前线》是四开四版小报,隔天一期,编稿发排校对只有一人,自称姓王,南方口音。他尽管很快和工人们熟悉了,但从来不报名字,也不提报社在哪,大家只好尊称他为王先生。他编的《抗日前线》上除刊登长城沿线抗战胜利消息外,还有不少议论文章。那些文章谈的都是抗日救国道理,可字里行间经常流露出有关阶级、阶级斗争、政权问题。日子久了,王在偶与工人闲聊中,也时常提到此类问题。工人们逐渐明白,这位王先生可能是共产党,《抗日前线》大概是共产党的报,要不怎么那样神秘呢。当时,南京国民党拿共产党当作头号“敌人”,“九一八”以后提的口号就是“先安内,后攘外”。但工人们觉得,不管该报是否是共产党办的,反正是宣传抗日,为出版抗日报纸出力是应该的。因此,大家约定:只管为王先生排印报纸,不要多问别的。而王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,再不和工人们闲聊了。王总是在夜里到厂发稿,利用工人排报的间隙找个地方睡觉,版成后他起来校对,付印后即离去。第二天凌晨,由另一个人把印好的报纸取走,如此日复一日,直到1933年夏天,《抗日前线》报从未间断出版。平常,印完《抗日前线》的铅字版送回排字房,由排字徒工放在大案下面,开始是明着放。后来按师傅们所嘱,用纸毛子下脚料盖起来,等晚上再拆版。一天夜里,王先生按时来了,但和往常不一样,不但没有发稿,还显得相当严肃紧张,他要求先把印完的版赶快拆掉,越快越好。他亲自上手帮助还嫌慢,干脆提起版来哗啦一倒,没用五分钟,四块版全混在一起。王先生一再向大家道歉,说是事出无奈。然后只说了一句“后会有期”,即匆匆离去,再未露面。工人们明白了,可能又发生什么情况了。
果然,一个月以后,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被迫瓦解,冯玉祥将军离开张垣。又过了些天,宋哲元率领二十九军刚刚返回张家口,南京和北平就指令他大肆搜捕共产党人,眼见不少人被捕后遭到枪杀。期间,省党部和省政府的人也曾到统一印刷局询问《抗日前线》报和那位王先生的情形。这时,原来的工会主席常在鑫已回了北平,继任的叫刘珍。刘反复对大家说,只要大家都说不了解,就不会有麻烦。工人和管理人员都一口咬定,印《抗日前线》报是承揽业务,其它情况不了解。由于在统一印刷局没有找到一张《抗日前线》报,问了几次也问不出什么来,又找不出别的什么毛病,他们也就没有再来。
对于张家口印刷工会参加社会上的抗日宣传活动,省党部既未有过支持,也未加以干涉。国民党省党部对印刷工会履行了一次批准手续后,就放手不管了。
按说,工会是工人的组织,工会只有在工人阶级的政党领导支持下,才能有所作为,有所发展。由于当时共产党处于地下活动时期,工人们不懂得找共产党,也不懂得明着要国民党批准,暗着应接受共产党领导的道理。结果,张家口印刷工会虽未沾上“黄色工会”污点,但也未争得“红色工会”的光荣,只是独立存在了二年多,在抗日高潮中参加了不少有益的社会活动。
1934年秋,《国民新报》社长张文穆变换印报厂家。俞少之交回官方工厂设备,结束了私营统一印刷局的业务,除少部分工人学徒回书店外,大部分技术工人都回了北平。张家口印刷工会也就自然不存在了。